不列顛

作者: 路亞

月前英女皇伊利莎伯二世的女侍從兼威廉王子的教母Lady Susan Hussey,因在皇室主辦的一個公開活動時,不斷追問獲邀出席的一位女嘉賓來自什麼地方,直至那位在英國土生土長的黑人女士説祖上是來自加勒比 (註:Caribbean地區的國家有多個,人種方面包括非洲裔),Hussey才滿意地收口,事件曝光後Hussey即時辭去皇室所有職務。

香港人被英國統治了百多年,對於英國人的階級觀念不會太陌生。開埠不久便成立的香港會(Hong Kong Club),是典型英式風格的會所,早期是不准華人進入的。同樣地, 早期的半山區,也是只有西人才可以入住。我從小被這種「西人高人一等」的觀念影響,七十年代尾第一次跟家人到英國旅行,在巴士上往下望,見到掃街的竟是個紅鬚綠眼的西人,才驚覺西人也不一定是個個「高級」。

再說香港的英國人,過去來港工作,除了做大班、當警司、最多的要算是做大律師和法官了。偶然經過位於金鐘的高等法院,見到他們拉着律師喼迎面走過,那一身黑色律師袍和領口垂下來的兩片白色falling bands隨風飄揚,煞是好看。要是有空到法庭旁聽,遇上大案,雙方大狀展開唇槍舌劍,確實是好睇過大電影。

當然,來港工作的英國人少不了還有歷屆的港督。除了彭定康,印象較深的是開展香港前途中英談判時任港督的麥里浩。八十年代當記者的劉慧卿一次赴英採訪,在街頭「遇上」(大抵是有心捕獲)已卸任港督的麥里浩,闢頭第一句便問他當年中英談判把香港交給一個共產政權是否出賣了香港人,麥里浩沒回應便走開了。多年後的今天,沒想到自己會移民英國,做中方大外宣所説的二等公民。當中經歷過Airbnb 像流氓黑幫般的無良對待,但這個「二等公民」我真的當得很委屈嗎?

先不說別的,就以日常生活為例,無論乘車候車、在路上等過馬路、超市排隊、銀行入數、門診看醫生,鮮有遇上不禮貌對待。經常迎面而來的人還沒有碰着你已先說聲對不起,你要是讓路給在你身後經過的單車,騎車者必定回頭說聲謝謝。好幾次目睹巴士司機到站時給上車問路的遊客指示方向,難得車上乘客沒有一個鼓噪。

去年七月英國不是熱得叫苦連天嗎?有次去公園避暑, 路經一間酒吧,門外有告示寫上: 誰要免費斟水的請進來。又有個晚上, 登上一架巴士,同車有個八、九歲的男童拖着比他體積還大的運動裝備,一不小心把手上的薯片散了一地。男童悶聲不響,彎身把碎片逐一檢起才下車。

又試過在一間雜貨店買了一把鋁梯,回家拆開才發現四腳不對等,爬在上面工作有危險,但單據沒説貨物出門可以退換,加上是小店,唯有怪自己倒楣。朋友卻說,可以換的,這兒是英國。我打著輸數回店中問,店員聽過後説可以拿來換或退款。過兩天我把鋁梯交還,打算要回退款,店員卻拿一把新的梯給我,我心想,算吧,他大抵不想退款,於是要求他先把梯拆開給我看,不料又是高低腳。店員沒再説甚麼,原銀奉還。

過去半輩子在英治下的香港渡過,沒有國民身份,卻活得像個人。回歸後有了國民身份,反而活得像個異鄕客,那些撲面而來的, 忽然愛黨愛國的熱忱令香港變得很陌生。我們上一代是逃避共產黨才來到香港的,多年來埋藏在心底的那股恐共情緒那有變?變是裝出來的,一邊愛國愛黨另一邊卻把孩子和家人全送到外國。

我們這一群甚麼也不愛只愛自由的人公然逃難,避走米字國後,目睹嚴夏酒吧送水、巴士上孩子清理薯片碎,能不感動,甚或感慨嗎?原因很簡單,當你想到如今香港盛行的風氣不是送水送暖而是篤灰、下一代孩子學會的是唱國歌要肅立, 升國旗要熱淚盈眶,你便曉得送水撿薯片這些舉措為何觸動了我。因為多少讓你知道處身在一個什麼文化和風氣的社會、孩子長大後會是怎麼樣。這樣的下一代和社會風氣,難道會比極權的鎖國差嗎?

*本文章為作者個人意見及經歷,本站對文章內容不負任何法律責任,亦不代表本站立場,讀

者應自行判斷內容真實性。

Previous
Previous

英國NHS住院的經驗分享

Next
Next

英國的共享單車